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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他彻底离开,她才明白当初不顾一切选择救竹马时,就永失所爱

发布日期:2025-06-24 13:33    点击次数:66

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本文已完结)请放心阅读

1

1980年2月,西藏军区知青宿舍。

窗外雪花飞舞,知青们围在火炉旁,热烈地谈论着回乡的事情。

“再过一个月就是最后一批知青返城了,大家都打算回去吧?”

有人望向角落里默不作声的沈时晏,笑着调侃道。

“时晏肯定不会走啊!他说自己非得把央金卓玛追到手不可,那我们就先回上海等他的好消息啦!”

沈时晏突然听到这个名字,内心微微一颤。

央金卓玛是西藏军团的女营长,也是他下乡入藏三年来一直追求的对象。

她曾是转世灵童,还俗后投身军旅。

初见时,央金卓玛身着军装,清冷孤傲得像冈仁波齐峰顶的白雪,仿佛与尘世隔绝。

她和那些活泼开朗的女兵截然不同,也不同于周围任何人。

沈时晏第一眼就对她心生好感。

而这个性格冷淡的人,不仅耐心教导他学习藏语,还因担心他在农场辛苦,把他调到了军区学校任教。

因此沈时晏更加确信,央金卓玛对他也有好感。

由于央金卓玛曾经在寺院中的特殊身份,大多数藏族青年对她既敬又爱,不敢轻易靠近。

但沈时晏从小在城里长大,性格一向大胆,坚信喜欢就要勇敢争取,所以毫不掩饰对她的感情。

他追求央金卓玛的事传遍了整个军区,还一次次为了她推迟返乡计划。

难怪大家都会认为他不会离开。

沈时晏看着众人笃定的表情,平静一笑:“我已经提交了申请,到时候会和大家一起回去。”

宿舍瞬间安静下来,其他人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为什么?你不是说一定要娶她吗?”

“不娶了。”沈时晏垂下目光,嘴角牵动了一下。

“我追不到,决定放弃了。”

这轻描淡写的话语让其他人再次愣住。

这时,门外有人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话喊道:“格桑,卓玛营长找你。”

格桑,是央金卓玛给沈时晏起的藏族名字。

他听到这个名字,又想起她当初起名时说的话:“你像火焰一样热情,格桑这个名字最适合你。”

沈时晏被她夸得耳根发红,以为自己的这份热忱能融化她冰冷的心。

然而后来他才明白,格桑花从来不会生长在冈仁波齐的冰原之上。

他和央金卓玛注定无法走到一起。

沈时晏沉浸在回忆中,却听一个知青笑着说:“还说什么追不到,央金卓玛这不是来找你了吗?”

说着就把沈时晏推出了门,催促他快去,别让人久等。

沈时晏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只能默默叹了口气。

大门外,央金卓玛一身军装,宛如一棵风雪吹不倒的青松,静静站在车旁。

这让沈时晏想起了初见时的场景,那时她刚还俗,身上还带着一丝藏香,气质更是清冷脱俗。

如今三年过去,她眉目间依旧清冷,更多了一份军人的坚毅与锐利。

沈时晏走上前去:“卓玛……”

话音未落,他就看到了央金卓玛身边的嘉木。

嘉木是央金卓玛的邻家哥哥,婚后多年在外生活。

两个月前,因为妻子去世才回到这里。

他人如其名,不仅才华出众还温和谦逊,就像一朵雪莲花,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嘉木温和地开口:“沈老师,是我请卓玛来找你的。”

央金卓玛温柔的目光从嘉木身上移开,落在沈时晏身上时停顿了一下,才朝他点了点头。

神情随即恢复了往日的淡漠。

沈时晏心中一沉,酸楚涌上心头。

难怪平时几乎从不主动联系他的央金卓玛,这次却特意前来,原来是为了嘉木。

他紧握着手,才勉强压制住心中的不适。

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嘉木正是他选择放弃央金卓玛、离开西藏的原因。

嘉木的出现让他意识到,一向冷淡的央金卓玛也有这样体贴的一面。

她不仅亲自为嘉木安排工作,申请住所。

甚至当年还俗参军,也是因为嘉木的妻子是一名军人。

沈时晏想到这里,心里仿佛塞满了湿漉漉的棉花,沉重又憋闷。

他强挤出一抹礼貌的笑容:“嘉木哥找我有什么事吗?”

嘉木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嘴唇笑了笑,然后开口。

“卓玛把我调到军区学校和你一起教音乐,我没教过学生,以后上课还得请你多多关照。”

话音落下,沈时晏愣了一下。

军区学校的学生本来就不多,音乐课也不是主科,哪里需要两个人同时授课?

这一刻的沈时晏只觉得胸口刺痛,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央金卓玛明显的偏袒。

沈时晏挂上一个礼貌的笑容,点头答应了嘉木的要求:“没问题。”

反正他也即将离开,就当是嘉木来接替自己的位置好了。

正想着,他抬起头看向央金卓玛,抿了抿嘴唇,犹豫着开口:“央金卓玛……我想和你说句话。”

央金卓玛却微微皱了皱眉头,淡淡开口:“我还有会议,你的事情改天再说吧。”

说完便带着嘉木上了车,只留给沈时晏一个远去的背影。

哪有那么紧急的会议,连听他说一句告别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吗?

沈时晏心中的酸楚几乎要溢出来,默默攥紧了手,转身回到了宿舍。

第二天,沈时晏刚到学校,就看到有同事围着嘉木说话。

“今天是卓玛营长送你来的吧?真羡慕你呀……”

“是啊,沈时晏追求了那么久都没坐上的副驾驶,你一回来就坐上了,他看到一定气死了!”

几人话语中满是嘲讽:“之前还以为卓玛营长对沈时晏多好呢,现在看来,对你才是真的好!”

听着他们的讥笑,若是以前,沈时晏一定会感到心酸又愤怒,忍不住冲上去与他们争辩。

但现在,他只是平静地推开教室门,淡声说道:“快要上课了,你们不去教室吗?”

说话的几个人顿时尴尬起来,互相看了一眼,赶紧拿起书本跑了,只留下嘉木愣在那里。

沈时晏知道这些话并非出自嘉木本意,于是没有在意他,转身便要离开。

嘉木却追了上来,主动解释。

“沈老师,你别误会,我只是刚好顺路搭卓玛的车来,她对我好也只是小时候的情谊……”

沈时晏看着他温柔包容的样子,知道他是出于好意。

但还是忍不住心头泛起一阵酸涩。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自然应该更加亲密,自己有什么资格误会他,让他主动解释呢?

沈时晏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摇头说道:“不用解释,我没误会。”

看着他眼中掩不住的痛苦,嘉木还想再说些什么,上课铃却在此时响起。

两人只能先去上课。

沈时晏落后半步,望着嘉木的背影,心底渐渐泛起一丝苦涩。

其实同事们说得没错,央金卓玛确实对嘉木比对自己更好。

他也确实无法追到央金卓玛。

但他不会因此生气,嘉木如此温柔,也值得被人温柔相待。

沈时晏默默地移开视线,轻轻叹了口气。

他比任何人都更早明白这一点,所以才选择了放弃,申请了回乡。

一节课结束后,沈时晏把嘉木留下,教他拉手风琴。

“我随便演奏一首曲子,你先听听看。”

说着,沈时晏拿起手风琴,演奏了一首藏区民歌《南卡》。

悠扬婉转的旋律从沈时晏指尖流淌而出,生动流畅,仿佛让人置身于无边无际的蓝天之下。

曲毕,嘉木笑着问道:“藏区民歌大多靠口耳相传,并没有曲谱,你能演奏得这么熟练,应该练习过很多次吧?”

沈时晏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嘉木便弯了弯眼睛,打趣道:“我记得这是卓玛最喜欢的曲子,你是打算演奏给她听的吧?”

他语气温柔,毫无恶意,更像是好朋友之间的闲聊。

沈时晏却怔了一下,心中五味杂陈。

嘉木说得没错。

他确实是在得知央金卓玛喜欢这首曲子后,才夜以继日地勤学苦练,只希望能有机会亲自为她演奏。

可现在……

沈时晏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说道:“以前想过,现在就算了。”

“为什么?”嘉木疑惑地问。

沈时晏忍住内心的酸楚,缓缓开口:“因为我已经决定,不再喜欢她了。”

话音刚落,屋内一片寂静。

2

沈时晏见嘉木沉默,便主动笑了笑转移话题:“午休时间到了,我们先去吃饭吧,回来再继续。”

说着,他便拉着嘉木往外走。

可刚一开门,就迎上了一双沉静而冷淡的眼睛。

是央金卓玛。

她依旧穿着一身军装,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也不知道是否听到了刚才的对话。

只是那深邃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沈时晏身上。

沈时晏被看得有些局促,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侧的手。

正要开口时,央金卓玛却移开了目光,看向沈时晏身后的嘉木,声音轻柔。

“我来给嘉木送饭。”

说完,她将手中的饭盒递了过去。

沈时晏心中一震,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忐忑显得十分可笑。

无论央金卓玛听到与否,都不会影响她的态度。

唯一能让她有所波动的,只有嘉木。

沈时晏看着平日里冷淡的央金卓玛此刻望向嘉木时流露出的柔和目光,心里像被针刺了一下,酸涩又疼痛。

嘉木接过饭盒,还热情邀请道:“沈老师,一起吃吧。”

沈时晏却不想再看他们相处融洽的样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你们吃吧,我去食堂就好。”

说完,他连头都没回,大步离开了。

嘉木似乎喊了他一声,但沈时晏装作没听见,脚步丝毫没有停顿。

直到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冻得他打了个寒战,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出了教学楼。

校园里雪花漫天飞舞。

好几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沈时晏恍惚间想起了刚来这里时的一个冬天,也是这样的大雪纷飞。

那时他还在农场工作,为了寻找一只走失的小羊羔,顶着风雪走进茫茫草原。

结果迷了路,还遇到了一头饿极了的野狼。

危急时刻,是央金卓玛一箭射死了野狼,将惊慌失措的他拉上了马背。

浓郁的藏香萦绕在鼻尖,沈时晏感受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耳边传来央金卓玛温柔又让人安心的声音:“别怕,有我在。”

那一刻,沈时晏以为自己的心意得到了回应。

然而后来,当他又提起那天的事时,央金卓玛却只说了一句:“保护人民是军人的职责,不论是谁,我都会救的。”

以前,沈时晏总认为她只是还没明白自己的心意,于是更加热情地追求她,试图让她了解自己的感情。

但现在……他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冰凉的感觉从掌心传遍全身。

他终于不再强求了。

那颗心始终无法捂热,他不愿再为难自己。

沈时晏轻叹了一口气,正准备转身去食堂,周围的光线忽然暗了下来。

一把伞撑在头顶,将漫天飞雪隔绝在外。

熟悉的藏香味若有若无地飘进鼻腔。

沈时晏心头一颤,猛然回头,目光撞进了央金卓玛深邃的眼眸中。

“风雪太大,小心别感冒了。”

她的表情隐匿在伞下的阴影里,难以分辨。

但声音压得很低,透着一丝温柔。

难道她在关心自己?

沈时晏愣了一下,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暖意。

正想点头回应,却听她接着说道:“你还要上课,要是病了,传染给学生怎么办?”

沈时晏怔住了,这才发现自己又一次自作多情。

原来央金卓玛不是担心他,而是担心他上课时会传染给嘉木。

那点短暂的温暖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意,让他忍不住颤抖起来。

沈时晏只能用力攥紧双手,强忍下内心的痛苦,低声说道:“知道了,我这就回去。”

说完便打算离开。

央金卓玛却拉住了他的手臂,眉头微微皱起,犹豫片刻后开口问道。

“我听说,你提交了回乡的申请表?”

沈时晏心中一震,没想到央金卓玛会主动提及此事。

他抿了抿嘴唇,坚定地点了点头:“是的,我要走了,那天想对你说的话其实就是……”

话还未说完,央金卓玛便眼神一沉,冷冷地打断了他:“别说什么气话。”

气话?

沈时晏一愣,原本准备好的告别话语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央金卓玛看着他的反应,皱了皱眉,语气更冷了几分:“你不该因为嘉木的事情生气。”

“他一个人生活不容易,有份工作已经很幸运了,你应该多帮助他。”

沈时晏这才明白,央金卓玛根本不相信他会真的离开,只当这是他在赌气。

看着她皱起的眉头,沈时晏的心猛地一酸,苦涩涌上心头。

之前他迟迟不肯离开,是因为坚信央金卓玛对自己与众不同,笃定自己终有一天能够赢得她的爱。

可是现在……

沈时晏想起她对嘉木的种种体贴,心痛得更加剧烈。

他已经亲眼目睹了央金卓玛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模样,再也无法坚持下去了。

可为什么央金卓玛就是不相信他呢?

他正想开口解释,嘉木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沈老师!”

央金卓玛迅速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仿佛两人之间并不熟悉一般。

沈时晏看着她这一系列熟练的动作,心痛得几乎窒息。

那些想要辩解的话语全都哽咽在喉间,再也说不出口。

算了,等到离开的那一天,她自然会明白的,也就不必再多费口舌了。

沈时晏心中满是酸楚,只听嘉木继续说道:“沈老师,家里来电话了,等着您去接呢。”

“好,我这就去。”

他没有再理会央金卓玛,只是压抑住心中的伤感,毅然决然地迈步离开。

等他接完电话,外面的风雪已经停歇,他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

想到父母在电话那头得知他要回家时喜悦的语气,心中的伤口似乎得到了些许抚慰。

对于回乡的期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迫切。

日子如流水般悄然流逝,转眼间半个月过去了,新年即将到来。

这是他们在西藏的最后一年,知青们怀着兴奋与不舍的心情,纷纷为相熟的藏民准备离别的礼物。

有人好奇地问沈时晏:“你给央金卓玛准备了什么礼物?”

沈时晏犹豫了一下,最终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准备,也不打算送了。”

他实在不知道该送什么。

沈时晏原本为她亲手织了一条腰带,打算作为新年礼物送给她。

为此,他还特意请教了擅长编织的藏民,花了好几个月学习技巧,并用攒下来的粮票换了一颗红玛瑙嵌入其中。

因为藏民告诉他:“玛瑙象征爱情,腰带嵌入玛瑙送给心仪之人,是藏族表达爱意的传统方式。”

他也想尝试融入当地文化。

然而,央金卓玛早已断了他的念想:“藏袍行动不便,我很少穿。”

于是他只好把腰带收了起来。

既然马上就要离开了,干脆什么都不送了吧。

与其留下牵挂,不如彻底放下。

沈时晏勉强笑了笑,找了个借口搪塞道:“时间太紧张,没来得及准备,就不送了。”

知青们看着他落寞的笑容,纷纷替他出主意:“你会拉手风琴,为什么不给她演奏一首曲子当作礼物呢?”

立刻有人附和:“对啊!说不定卓玛营长看到你认真演奏的样子,都不用你追,直接就喜欢上你了!”

沈时晏听着这些不切实际的建议,心中既无奈又苦涩。

央金卓玛已经有了嘉木,无论如何他都得不到她的青睐了。

沈时晏没有多做解释,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打了声招呼便出门了。

他约好了要去学校给嘉木送曲谱。

然而当他赶到学校时,却没有见到嘉木,只看到了一身洁白藏袍的央金卓玛。

正值傍晚时分,夕阳西下,橙红色的晚霞染满了天空。

在广袤而寂静的草原上,央金卓玛牵着一匹白马,静静凝望着远方。

凛冽的寒风吹拂过她的脸庞,露出了清冷的眉眼——

那双眼睛不再像往常那样冷漠疏离,在落日余晖的映衬下反而透出几分神圣的光辉。

微蹙的眉头,仿佛带着对世间苦难的悲悯。

沈时晏一时失神,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直到央金卓玛开口,才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嘉木在忙,我来帮他拿曲谱。”

沈时晏急忙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将曲谱递给她,却又忍不住问道。

“你不是说过藏袍不方便吗?今天怎么……”

央金卓玛抿了抿嘴唇,淡淡回答:“嘉木请我为他亡妻诵经。”

她语气平淡,却让沈时晏如遭雷击。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央金卓玛,回想起之前央金卓玛拒绝为自己生病住院的父亲祈福的情景。

当时她义正辞严地说道:“我已经离开了寺院,如今是一名军人,只负责保家卫国,不会再参与诵经祈福之事。”

虽然当时他感到失望,但也理解她身为军人的立场,可能确实不合适。

可现在……

沈时晏听着她波澜不惊的语调,心仿佛被一只巨手狠狠攥住,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原来并不是她不会,也不是她不能,只是他不够资格罢了。

沈时晏攥紧拳头,努力压制住内心翻涌的痛苦,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原来是这样……”

他看着眼前的央金卓玛,日落的余晖在她身后逐渐消散,衬托得她的眼眸愈发锐利。

沈时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说道:“这是我第一次见你穿藏袍,真的很美。”

央金卓玛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没有说话。

沈时晏早已习惯她的沉默,只继续说道:“麻烦你把曲谱交给嘉木,我先回去了……”

话还未说完,央金卓玛便打断了他:“明早还有一场祈福仪式,你可以来观礼。”

沈时晏愣住了,有些疑惑地问:“这,是在邀请我吗?”

央金卓玛点了点头。

沈时晏看着她的肯定答复,心中一颤,感到无比惊讶。

多年来,他一直在追逐央金卓玛,从未得到过她的主动回应。

这次怎么会……

3

正想着,就听她低沉声音补充道:“嘉木希望你能来。”

此话一出,沈时晏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甚至觉得自己刚才那股悸动显得格外可笑。

原来是嘉木想让他去,央金卓玛才特意开口邀请的……

沈时晏心中泛起一阵酸楚,看着她平静的目光,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好,我会去的。”

毕竟,再过半个月,他就要离开这里了。

就让自己任性一次,再多看她几眼吧……

沈时晏眷恋地望着央金卓玛骑马离去的背影,许久都移不开目光。

第二天,红墙寺院里。

沈时晏刚踏入佛殿,就被央金卓玛的身影吸引住了。

庄严静谧的佛殿中,她身着赭红色藏袍,轻捻佛珠,低头诵经,宛如一位圣洁的神明。

沈时晏凝视着她,目光久久无法移开,直到仪式结束才回过神来。

能在离开前看到她穿着藏袍诵经的模样,也算是弥补了一丝遗憾。

沈时晏低声笑了笑,攥紧手中的腰带,朝央金卓玛走去。

他决定将这条腰带送给她,算是有始有终。

不求她日日佩戴,只愿她穿藏袍时能偶尔想起——哪怕只有一次,他也心满意足。

“央金卓玛,我有东西要……”

话还未出口,嘉木便走了过来打断了他。

“今天是新年,大家都留下一起过年吧!”

沈时晏愣住了,不是因为他的提议,而是因为嘉木腰间的那条腰带。

织法精致繁复,样式独特,更重要的是,它和央金卓玛腰间系着的那条完全相同。

在藏区,只有夫妻才会系上一样的腰带。

沈时晏呼吸一滞,胸口像被刀割一般疼痛。

原来他们早已到了这般亲密的程度……

他还想转身离开,却见一个孩子跑了过来,张开双臂扑向央金卓玛和嘉木。

用藏语喊道:“阿爸,阿妈!”

沈时晏瞬间僵住,耳边轰然作响,心脏仿佛坠入深渊。

嘉木笑着抱起孩子,柔声纠正道:“诺布,那是姑姑,不是阿妈。”

沈时晏这才勉强稳住情绪。

原来是嘉木的孩子随口叫错的。

诺布却倔强摇头,坚持道:“不,我喜欢她,她就是我的阿妈!”

又转向央金卓玛撒娇道:“阿妈,我想吃糌粑!”

嘉木还想说什么,却被央金卓玛制止了。

她罕见地露出一抹微笑,如冰雪初融般温柔。

“没关系,诺布想怎么叫都可以。”

她伸手将孩子抱了起来。

看着这一幕,沈时晏的心里涌起阵阵苦涩。

她这样宠溺的模样,想必早已期待成为孩子的母亲了吧……

三人站在一起,亲昵自然得如同一家三口。

沈时晏只觉得胸口被狠狠刺痛,不由自主地移开了视线。

央金卓玛似乎察觉到什么,突然转头看向他。

“你刚才说要给我什么东西?”

她的语气依旧冷淡,仿佛刚才的笑容从未存在过。

沈时晏迟疑了一下,望向她腰间崭新漂亮的腰带,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央金卓玛也没有追问,抱着诺布离开了。

沈时晏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垂下目光,盯着手中紧握的腰带。

这花了他那么多时间、费尽心思编织的腰带,如今已没有送出的意义了。

就在这时,副官正好经过,随口夸了一句:“这腰带真漂亮……”

话还没说完,沈时晏便直接塞进了她手里,“你喜欢就拿去吧。”

副官愣了一下,脸顿时涨得通红,声音也高了几度,“不不不,沈老师,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周围的人纷纷看了过来,连央金卓玛也停下了脚步。

沈时晏感到一丝羞愧,攥紧拳头,冷冷说道:“不过是随手做的,没什么特别的,不要就扔了吧。”

说完便大步离去。

他走得决绝,没有注意到央金卓玛投来的目光。

晚上,熟识的人都聚在嘉木家过年。

藏历新年是一个隆重而热闹的节日。

除了用糌粑和麦粒制作“切马”祭祀五谷神,还有“卡塞”供奉灶神外,还会杀牛宰羊点燃篝火,围坐在一起喝酒吃肉唱民歌,共同庆祝新年的到来。

沈时晏坐在央金卓玛对面,看着她细心地替嘉木挡酒,而嘉木则自然地为她夹菜,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楚。

这样的默契与亲近,只有从小一起长大的人才能做到,是他永远也无法企及的。

正想着,就听到有人凑近嘉木搭话。

“嘉木,我有个外甥女,比你大两岁,还没成婚,你有没有时间相看……”

央金卓玛一听眉头便皱了起来。

不等嘉木回应,她便果断拒绝道:“不用着急。”

“嘉木的妻子才过世不久,总该给他一些时间平复心情。”

这话听起来体贴,但沈时晏明白,这只是个借口。

她只是不想让嘉木和其他人相亲,而是希望他慢慢接受自己罢了。

沈时晏想到这里,胸口像是被刀割了一样疼。

原来无论怎样兜兜转转,爱而不得的人始终都是同一种模样……

吃完饭后,沈时晏借故有事想要离开。

嘉木见他态度坚决,并未强留,只说让央金卓玛送他一程。

如果是从前,能有这样的独处机会,沈时晏一定会欣然答应。

可现在,他已经知道了央金卓玛的心意,只想拒绝。

嘉木却劝道:“天色已晚,你不熟悉这里的环境,一个人恐怕不太安全,还是让她送你,我也放心些。”

说着,他从旁边的帐篷里拿出一条围巾递给沈时晏,“夜里风大,正好卓玛给了我一条围巾,你先拿着用吧。”

说完,他就被人叫走帮忙去了。

沈时晏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手中的围巾——

这条围巾……正是他去年送给央金卓玛的生日礼物。

沈时晏抚摸着围巾,胸口涌上一股酸涩。

难怪今年他从未见过她围过这条围巾。

本以为是她不喜欢,没想到竟然是送给了嘉木。

沈时晏想起为了这条围巾,他特意写信让家人从上海寄来毛线,又熬了好几个夜晚才完成,心里就像被刀割一样疼。

这毕竟是他的一片心意,她怎么能这么轻易地转送给别人呢?

这种酸楚久久挥之不去,他甚至没注意到央金卓玛已经走近了。

她扫了一眼沈时晏手里的围巾,眼眸微沉,却没有多问,只是淡淡开口:“走吧,我送你。”

神情依旧冷淡,仿佛把礼物转送的事情与她无关一样。

沈时晏看着她那无所谓的样子,心中的伤痛愈发强烈。

他努力压抑着情绪,想问问她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心意送给别人。

然而话到嘴边,却变成了——

“央金卓玛,这五年来,你对我有没有过哪怕一点点的喜欢?”

央金卓玛的表情微微变化,沉默片刻,才缓缓说道:“我穿上军装,就只想着保家卫国。”

沈时晏悬着的心瞬间跌落谷底。

他尴尬地攥紧手中的围巾,勉强扯出一丝苦笑。

也是,如果她真的喜欢过自己,又怎么会把自己送的礼物随意转赠他人呢?

他的眼眶微微泛红,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远处传来了诺布的哭声。

紧接着是嘉木焦急的声音:“诺布,别闹……”

话语淹没在嘈杂的歌舞声中。

央金卓玛神色一变,立刻望向篝火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她瞥了一眼沈时晏,犹豫片刻,丢下一句:“我先去看看,等会再来送你回去。”

随后便匆匆离去。

只留下沈时晏站在原地,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仿佛被撕裂一般疼痛。

他何必如此自取其辱呢?

沈时晏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底的难受,努力说服自己释怀。

既然东西已经送给了她,那么之后她转送给谁,都与自己无关了。

沈时晏想着,没有戴上围巾,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等待。

草原上的寒风如同锋利的刀刃,一片片刮过他的皮肤,也将他的身体吹透。

不知等了多久,人群渐渐散去,篝火熄灭,他终于明白——央金卓玛不会来了。

沈时晏垂下目光,苦笑着自嘲。

央金卓玛忙着照顾嘉木,又怎会记得起自己呢?

沈时晏转身独自上了马。

他的路,终究只能由他自己走下去。

4

藏历新年延续到了农历十五,学校却在初七就恢复了工作。

不是为了上课,而是要将后院的废弃校舍清理修缮,改造成新的教室。

沈时晏和嘉木被分到一组,负责打扫最里面的那间教室。

嘉木瞥了眼门牌号,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怀旧的情绪:“这是我以前和卓玛一起读书的地方。”

沈时晏怔了一下,环顾空荡荡的教室,根本无法想象央金卓玛在这里学习写字的样子。

那是属于嘉木和央金卓玛独享的少年记忆……

他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礼貌的笑容,然后转身拿起清扫工具走进屋里。

嘉木也拿着工具进来,突然想起什么,笑着说道:“那时候我们几乎形影不离,大人们都说如果不是她不能结婚,早就给我们定了娃娃亲了!”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童年的趣事带来的欢乐。

但沈时晏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原来,他们之间的联系比他想象得还要深……

沈时晏心里仿佛被人狠狠攥住,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强装平静地点点头。

一抬头,就看见央金卓玛和校长带着一群人以及一辆卡车过来。

他们似乎是来帮忙修缮的。

卡车上装着几块沉重的木料,停车后,立刻有人下去搬运卸货。

校长看到他们在屋里,神色骤变。

他焦急地挥手喊道:“你们怎么能在这间教室?这间房顶的横梁腐蚀最严重,随时可能坍塌,快出来!”

沈时晏愣住了,下意识抬起头看向房顶。

这是一栋年久失修的瓦房,瓦片稀疏,露出了光秃秃的承重横梁。

显然,由于年前的大雪,其中一段横梁颜色变得格外深暗,还布满了虫洞,几乎快要断裂。

确实危险至极。

沈时晏与嘉木对视一眼,正准备迅速离开,地面却突然一阵震动。

原来是搬木料的人不小心松了手,木料从卡车上坠落,重重砸在地上。

咔——

沈时晏的心猛地一沉,抬眼便看见屋顶横梁瞬间断裂,瓦片纷纷扬扬地掉落下来!

房子要塌了!

危急关头,他只听见央金卓玛焦急的呼喊:“小心!”

接着,一道军绿色的身影飞速冲了过来,以最快的速度把嘉木拉到了安全地带!

眼前的世界仿佛崩塌,沈时晏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轰然倒塌的房顶掩埋其中。

他脑后猛然一痛,随即失去了知觉。

等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卫生所里,头上的伤口也被包扎好了。

照顾他的知青坐在床边,见他醒了过来,松了一口气。

“幸亏那根木头已经被虫蛀空了,你只是被砸了一下,缝了三针,算是捡回一条命。”

看着他呆滞的模样,知青忍不住数落道:“沈时晏,你怎么这么傻?屋顶掉东西的时候,大家都躲,就你站在那里不动!”

沈时晏愣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央金卓玛不顾一切冲向嘉木的画面。

她脸上的焦急与眼中的担忧像慢镜头一样清晰地冲击着他的神经。

他也终于明白,从头到尾,央金卓玛的目光都没有落在自己身上。

沈时晏胸口一紧,酸涩与苦闷涌上心头。

他垂下眼帘,自嘲地笑了笑:“确实挺傻的……”

傻傻地追逐了五年,傻傻地以为能够打动她的心,结果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梦。

沈时晏想到这里,心仿佛被人狠狠攥住,酸痛感蔓延全身。

知青看他情绪低落,以为他是累了,于是替他掖了掖被角:“医生说让你好好休息,赶紧睡吧……”

沈时晏点了点头,缓缓闭上了眼睛。

时间如流水般匆匆而过,转眼就到了沈时晏拆线的日子。

没想到的是,央金卓玛和嘉木竟然跟着医生一起进了病房。

沈时晏微微一愣,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央金卓玛身上。

然而她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你怎么样?”

语气平淡,像是例行询问一般。

沈时晏心中一酸,压下内心的难过,轻轻点头回答:“挺好的。”

央金卓玛听后点点头,毫不在意地移开视线,温柔地扶着嘉木坐下。

嘉木挂着歉意的笑容开口:“对不起,你住院这么久,我都没来看你……”

沈时晏这才回过神来,礼貌地笑了笑:“没事的,我听说你也受了伤,应该好好养——”

话还未说完,就被嘉木笑着打断:“只是轻微脑震荡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是卓玛非要让我在家休息,不然我早就过来了。”

说着,他抬眸看向央金卓玛,眼中虽似有责备,却满含爱意。

央金卓玛温柔一笑,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递上一杯温水,叮嘱道:“少说话,小心头疼。”

沈时晏心中一颤,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

他们的恩爱模样太过刺目,他只能紧紧攥住拳头,才勉强压抑住涌上心头的痛苦。

单方面付出感情的人,连流泪的权利都没有。

拆线的过程很快,不需要麻药,中途嘉木去上厕所,等他回来时线早已拆完。

护士离开前叮嘱了一句:“如果要办出院手续的话,请尽快,我们一会儿就要下班了。”

沈时晏点头答应,转头却发现央金卓玛皱着眉头盯着他。

“刚拆完线,还需要留院观察,别着急出院。”

她的声音低沉,似乎真的在为他的身体担心。

沈时晏的心不由自主地泛起涟漪,却又强行压了下去。

他住院这么多天,她一直只关心嘉木,从未来看过自己一眼。

现在这样的关怀,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下一秒,他又想起了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吃醋。

沈时晏神情更加黯淡,抿了抿嘴唇正想开口,就听到门外传来嘉木的声音。

“卓玛,该走了,诺布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呢!”

央金卓玛立刻应声,皱着眉看向沈时晏,果断地下了决定。

“好好休息,明天早上我来接你出院。”

沈时晏一怔,下意识地拒绝:“不用了,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央金卓玛更坚决地打断:“等我!”

说完,她转身大步离去。

沈时晏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轻叹了一口气。

央金卓玛注定不会等到他的回应,而他……也不会再等她了。

第二天清晨,他独自办理了出院手续,提着行李赶往集合点,与其他返乡的知青汇合。

其他知青都在当地人的陪伴下陆续到达,只有他孤身一人。

有人注意到他,上前问道:“沈同志,怎么没有人来送你?”

沈时晏笑了笑,答道:“我没告诉任何人。”

他害怕告别,也不想面对分离的场景,所以选择悄无声息地离开。

凛冽的寒风袭来,吹动他的大衣和颈间的洁白哈达,带来藏区特有的广袤气息。

他回头望去,看到了阳光下的冈仁波齐山。

云雾缭绕之间,阳光穿透照亮了山脊,那原本冷峻的山峰此刻散发着淡淡的佛光,显得神圣而温和。

沈时晏第一次意识到,冈仁波齐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他愣住了片刻,伫立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

冰雪终会消融,春天总会到来,可他已经等不起了。

车上的司机大声催促:“上车啦!出发了!”

沈时晏提着行李上车坐下,转头望向西藏军区驻地的方向,低声说道:“央金卓玛,愿你此生心愿达成,幸福美满。”

说完,他舒展的眉眼中透出释然与轻松。

随着回乡的车辆渐渐驶向远方,他再也没有回头。

另一边,央金卓玛倚靠在车门旁,也在注视着冈仁波齐山。

她今天没有穿军装,而是一件藏袍。

灿烂的阳光洒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芒。

嘉木从帐篷里走出来时,正好看到她站在光晕中,眼眸深邃,眉头微蹙,凝视着远山,若有所思。

他愣了一下。

看着那如同远山般的剪影,他突然意识到,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邻家妹妹,真的已经成长为一个大人了。

央金卓玛注意到他的出现,收回目光,平静地问道:“谈妥了吗?”

嘉木点点头:“他们同意不再干涉诺布的抚养问题。”

说完,他又抬头看了眼央金卓玛,轻笑了一声,道谢道:“多谢你的帮助。”

“如果没有你陪我一起来坐镇,今天的事情说不定还会拖很久。”

妻子去世两个月以来,关于诺布的抚养权问题一直纠缠不清。

年前借着过年的名义才将诺布接回家,现在正好趁机彻底解决这件事。

本来嘉木打算独自前来,但央金卓玛担心他一个人处理不好,执意要陪同前来。

多亏了她的协助,原本预计要耗一天的事情,在她的帮助下,下午就已经顺利结束。

嘉木看着她,下意识地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就像小时候那样,却突然发现,她早已不再是那个比自己矮一截的小女孩了。

5

……原来时间已经流逝得如此之久,她也变得这般高挑了。

他轻轻摇头笑了笑,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长大了,阿哥感到很欣慰。”

央金卓玛听到这话,定定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点了点头:“我答应过德吉,会好好照顾你。”

德吉是嘉木的亡妻,也是央金卓玛的好友,更是她的战友。

当年正是受德吉的影响,她才毅然决然还俗投身军旅。

嘉木听到她再次提起亡妻的名字,心中微微一颤,随即岔开了话题。

“咱们回家吧,晚上做点好吃的庆祝一下。”

他说着扬起笑容,拉开汽车门准备上车。

然而央金卓玛却摇了摇头:“我还得去趟知青办。”

嘉木愣了一下,疑惑地问:“你是去送行吗?不过这个时间恐怕……”

话音未落,央金卓玛的动作突然停顿了一下,有些不解地反问:“什么送行?”

嘉木的疑惑更深了:“最后一批知青今天早上已经回乡了,你不知道吗?”

央金卓玛听完这番话,心里猛地一震,一种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

但很快,她便将这种情绪压了下去。

只是知青回乡罢了,沈时晏又不会走。

她抿了抿嘴唇,平静地说道:“我不是去送行,我是去看沈时晏。”

嘉木听了这话,表情略显怪异。

他听说沈时晏也申请了回乡,难道今天没走吗?

他本想追问,但看到央金卓玛那坚定的模样,只以为是自己的消息有误,便没有多问。

直到天色渐暗,央金卓玛才敲响了知青宿舍的大门。

可是里面并没有人回应。

她皱了皱眉,那种不安感又冒了出来,于是加重了敲门的力度,还喊了一声:“沈时晏。”

空荡荡的走廊里,只有她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渐渐散去。

央金卓玛愣了一瞬,忽然想起那天雨中伞下的情景。

沈时晏的眼神坚决而笃定,他轻声说道:“是,我要走了。”

——难道那不是他的气话,而是真的要离开了吗?

她的心猛地一颤,觉得这个念头太过荒谬。

也许沈时晏还在医院等她,或者只是暂时不在宿舍而已。

她努力劝服自己,压下心中的不安与怀疑,转身离去。

再去一趟医院看看吧。

她想着,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一些。

可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了她派去传话的副官。

副官见到她从宿舍方向走来,愣了一下,才站直敬礼。

她正要开口询问,却被嘉木抢先皱眉责问道:“我不是让你去给沈时晏办出院手续吗?怎么跑去找他,还敲门没人应答?”

副官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解地回答:“沈老师早就走了啊……”

声音虽轻,却让央金卓玛瞬间呆在了原地。

就像石英钟突然出了故障,她的脑子一片空白,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什么走了?”

“我今天去接沈老师的时候,就已经扑了个空。后来才知道,早上知青返乡的时候,沈老师已经坐着车离开了。”

这句话如同一枚炮弹,在她的心口炸开,让她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沈时晏真的走了。

那种隐隐约约的不安预感终于成真,但她并没有因此感到解脱,反而陷入了一种茫然无措的状态。

她从未想过沈时晏会离开。

央金卓玛还记得两年前,知青返乡政策刚出台时,沈时晏曾说过:“我不会回去的。”

他笑得灿烂,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郑重承诺道:“我要留下来和你一起建设西藏。”

当时她强忍住内心的喜悦,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西藏确实需要你这样充满革命热情的同志。”

她清楚地记得,沈时晏的眼眸微微一颤,笑容变得更加灿烂。

所以即便后来听说他签了申请表,她也只是认为那是他一时的赌气之举罢了。

6

——沈时晏怎么会真的走呢?

央金卓玛眉头紧锁,眼神深沉。

“会不会……是沈老师误会了您和嘉木同志之间的关系?”

副官说完,悄悄看了眼央金卓玛的表情。

毕竟沈时晏追求央金卓玛的事情,整个军区都知晓,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弃?

副官想起那天央金卓玛特意用她的新腰带换走了沈时晏的旧腰带,忍不住抿了抿嘴。

其实,央金卓玛对沈时晏,应该也是有感情的吧?

他猜测着,看向央金卓玛,只见她眼中闪过一丝波动,随即攥紧了双手。

“原来是这样……”

央金卓玛瞬间明白了,沈时晏一定是误会了她和嘉木的关系。

想通这一点后,沈时晏这一个月来的异常表现和刻意疏远也都有了解释。

但央金卓玛心中却涌上一阵沉重,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抓住,又酸又闷。

她对嘉木的好,仅仅是因为从小的情谊以及对他亡妻的怀念罢了。

沈时晏怎么能如此自行揣测,然后一声不响地离去?

央金卓玛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往日的镇定。

只是那双眼睛冰冷得可怕,似乎酝酿着一场暴风雪。

周围的气场也变得寒意逼人,她一抬手,直接上了车。

副官愣了一下,赶紧坐到驾驶座上,发动车辆,问道:“营长,我们去……”

“回军区,”央金卓玛冷若冰霜,“我要请假去上海!”

沈时晏完全不知道央金卓玛此刻的心绪。

他已经离开了西藏,踏上了从西宁开往上海的火车。

从西宁到上海,全程2401公里,火车需要行驶26小时56分钟。

当年,沈时晏就是沿着这条线路来到西藏的。

五年之后,他又坐着这条线路离开了。

沈时晏摸了摸自己脑后的伤疤,不知为何,离开这片伤心之地后,他竟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心里满是对第二天就能回到阔别多年的家乡的期待。

看着窗外的景色,他回忆起刚才打回家的那通电话。

原本是想告诉父母他已经离开西藏,后天就能回家了,却意外听到:“温敏也回来了。”

温敏,是他父亲恩师的遗孤。

沈父沈母都是大学教授,沈母教物理,沈父教建筑,寒暑假经常出差,进行勘探测绘。

一次测绘任务完成后,他比预计时间晚了半个月才回家。

就在那一天,温敏出现了。

那时他八岁,正在读小学,父母忙碌,小伙伴们也有事,只能独自走回家。

快到家属院时,却被一个陌生人拦住问路。

沈时晏没多想,给他指了路就准备离开,没想到那人直接拉住他拖向角落。

力量之大让当时还是孩子的他毫无反抗之力。

沈时晏一惊,立刻反应过来,大声喊道:“救命——”

话音未落,嘴巴就被捂住了。

“小兔崽子还挺机灵!”那个男人咧嘴一笑,拿出藏在身后的木棍就要朝他挥下。

沈时晏吓得闭上眼睛,眼泪夺眶而出。

然而下一秒,只听一声尖叫:“啊——”

他睁开眼,看见温敏咬住了男人的手。

木棍掉在地上,男人愤怒而扭曲地喊道:“你个小丫头片子,居然敢咬我!”

温敏却冷静地拉着吓呆的沈时晏四处躲闪,最后跑回她家,关好了门。

后面的事情他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温敏用她的小手擦去他的眼泪,拍着他的肩膀轻声安慰:“别怕。”

那是温敏来到他家的第一天,也是他们的初次相遇。

从那天起,他成了温敏的小跟班,尽管大家都说温敏这个小姑娘客气又疏远,冷得像块冰。

但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毕竟她救过他的命啊。

沈时晏想到她那双温柔的眼睛,心头猛然一颤。

他想起了当年的离别。

那时候他刚上高中,温敏就已经大学毕业参军,临走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别担心,姐一定会回来的。”

沈时晏望着窗外,看着火车穿越山川,草木渐渐变得青翠,思绪也随之收拢。

回来也好,回来了,一家人就团聚了。

火车到达上海时,正值上午十点。

沈时晏走出车站,耳边传来熟悉的乡音,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湿冷气息,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回来了。

上海,他的故乡。

他终于回来了。

沈时晏深吸一口气,刚提起行李走出车站,就听见母亲熟悉的声音。

“时晏!”

熟悉的乡音在耳畔响起,他抬头望去,隔着人群看到了久违的母亲。

那一瞬间,无数委屈与思念涌上心头。

他顾不上行李,直接扑进沈母的怀抱。

“妈——”

泪水随着他的呼喊夺眶而出,浸湿了衣襟。

沈母的眼眶也湿润了,环抱住他的背,轻轻拍着:“诶,妈在这儿呢……”

两人相拥哭泣,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

“阿姨,时晏一路奔波,先回家休息一下吧。”

沈母立刻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擦干眼泪,露出笑容:“小敏说得对,你累坏了,该休息一下。”

沈时晏也松开了抱着母亲的手,擦去泪水,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目光撞进一双温柔的眼眸。

女人面容英气,鼻梁高挺,嘴唇薄而有力,看起来冷峻无比。

但那双如水般温柔的眼眸却定定地看着他,仿佛春日暖阳,要将他融化。

他一时失神,想起小时候她带着自己躲避人贩子,拉着自己回家,也是这样一双温柔的眼睛。

沈时晏下意识想喊“姐”,却又觉得有些怪异,于是抿了抿唇,叫了一声:“温敏姐……”

温敏眼眸微挑,没有多言,只是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

“这么久不见,还以为你不认识我了呢。”

沈时晏想到头上的伤口,本能地往后缩了缩,又迅速控制住自己的动作。

小时候她常常摸他的头,这只是表达亲昵的方式罢了。

他以为自己的动作很细微,却没有注意到对面的男人眼中闪过一道暗光。

沈时晏笑了笑,神情如常:“怎么会忘了?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呀。”

他随口说道,却不知这句话让温敏更加愉悦,她的笑容更深了几分。

沈时晏没有留意,正要回头去拿自己的行李,却发现那里空无一物。

原来行李已经在温敏手中。

她神色平静,径直向前走去,说道:“走吧,有什么话回家再说。”

沈时晏看着她的背影,恍惚间产生了一种荒唐的错觉,好像他们根本没有分开五年。

只是上了一天课,放学后再次相遇。

他跟着温敏的步伐,仿佛回到了过去,可以指着她说这是我的姐姐。

那些记忆时隔五年再次涌现,沈时晏瞬间出神,随后弯了弯嘴角,轻轻笑了。

西藏凛冽的风雪此刻被上海的暖冬融化,他重新找回了儿时的感觉。

回到家后,沈母做了一大桌菜,全是沈时晏爱吃的。

看到桌上的糖醋小排、炒上海青和黄豆炖猪蹄,沈时晏觉得自己幸福得快要晕倒了。

立刻脱下外套,洗了洗手便开始大快朵颐。

温敏看着他还没摘下的帽子,眼神微微沉了沉,却没有说话。

7

当天,沈母和沈时晏聊到了深夜。

沈母年纪大了,又担心他一路奔波劳累,一直没睡好觉。

直到看着他平安回家,心才踏实下来,这才安稳入睡。

沈时晏却怎么也睡不着。

或许是因为害怕这美好的一切只是梦境,他格外清醒。

于是披上外套走到阳台,倚着栏杆望向夜空。

皎洁的月光如流水般轻柔洒下,几颗星星在天空中闪烁——但远不如西藏的星星明亮。

沈时晏刚冒出这个念头,便立刻摇头试图甩掉这些想法。

这里是上海,是他的家。

都已经回来了,为什么还总想着西藏?

正想着,忽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沈时晏一愣,随即听到了温敏沉稳的声音:“时晏,是我。”

夜已深,温敏来找他做什么?

沈时晏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问道:“温敏姐,这么晚了你……”

话还没说完,温敏就拿出了碘酒和纱布:“我来给你换药。”

沈时晏愣住了,脑后的伤口突然隐隐作痛。

今天回来后,他一直戴着帽子,就是不想让家人发现自己的伤痕,怕他们担心。

甚至洗澡也是等到沈母睡着后才去的。

温敏怎么会知道他头上有伤?

沈时晏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拒绝道:“不用换药,我没受伤啊。”

说着就要关门,“太晚了,温敏姐还是早点休息吧。”

然而温敏微微挑了挑眉,直接上前一步抵住门板,目光深沉地看着沈时晏。

“你脑后有伤,所以一直戴着帽子,还躲开我摸头的动作,对不对?”

温敏语气笃定,眼神严肃,但话语间透着关切与温柔。

“我知道你不希望阿姨担心,这件事我会替你保密。”

月光下,她的眼眸仿佛笼罩了一层薄雾,声音柔和得让人难以拒绝。

沈时晏还想辩解,却被温敏嘴角的一抹浅笑打断,语气更加温和:“怎么,连姐姐都不信任了吗?”

“怎么会……”

沈时晏脱口而出,却对上了她含笑的目光。

他知道已经没有理由推脱,只能退后一步,让她进来。

沈时晏坐在书桌前,微微低头,露出脑后的伤口。

虽然看不到伤口的样子,但他能从桌上的镜子中看到温敏的表情。

只见她眼眸微凝,似乎被吓到。

他忍不住抿了抿唇,轻叹道:“是不是很难看……”

“不。”温敏果断否认,用棉纱蘸了碘酒,小心翼翼地擦拭伤口,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珍宝。

“我是心疼。”

温敏毫不掩饰自己的情感,直白的话语让沈时晏心中一颤。

原来被人关心、被人心疼是这样一种温暖的感觉。

他心中涌起一丝暖意,露出一个微笑,低声说道:“没事的,已经不疼了。”

温敏没有回应,只迅速为他处理好伤口,贴上纱布,又拨弄了一下他的短发,将伤口遮盖住。

然后站到他面前,靠在桌子上,犹豫片刻后问道:“你的伤这么重,为什么不留在西藏养好了再回来?”

沈时晏抿了抿嘴唇,开口道:“我怕政策会变,想……”

话还没说完,就被温敏打断:“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

她目光深邃,认真地看着沈时晏,“你不是为了喜欢的姑娘才留在西藏的吗?怎么……”

沈时晏心头一震,意识到她在问央金卓玛。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他的心中五味杂陈。

酸涩、苦楚、惆怅交织在一起,却唯独没有不舍。

微风吹过,他突然想起踏上归途时,草原上吹来的那阵寂寥的风。

它吹散了所有的尴尬与委屈,也将那份爱意消散于云霄之间。

沈时晏轻笑了一声:“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他抬起头看向温敏,笑容洒脱而释然,眼中满是平静。

“而且我也已经不喜欢她了,所以想回家,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

温敏静静地看着他,许久之后才展颜一笑:“回来就好。”

她的眉目舒展开来,在暖黄色灯光的映衬下,仿佛一泓温暖的清泉,融化了人的心。

沈时晏望着她温柔的笑容,也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轻松地说道:“是啊,回来就好。”

日子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七天。

沈时晏的伤已经痊愈,沈母也恢复了正常的教学工作。

他还给沈父打了电话,让他安心工作,不必着急赶回来。

沈时晏坐在院子里,享受着阳光洒在身上的温暖,心情渐渐恢复平静。

他的思绪飘远,想起了昨晚吃饭时母亲提到的话题:

“陈阿姨家的孩子去年回乡参加高考,考上了大学,你有没有考虑过?”

高考……大学……

沈时晏的心不由自主地跳动了一下。

他当然有过想法。

事实上,从决定回乡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做好了规划。

这次回来,他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参加高考,弥补高中毕业后无法参加考试、只能下乡插队的遗憾。

这几天,除了陪伴沈母,他也没闲着。

不仅翻出了高中课本复习,还去了附近的书店,预订了一些热门的参考资料和试卷。

——陈老板说的那批试卷应该已经到货了吧?

沈时晏突然想到这一点,立刻起身准备出门。

就在这时,大门响了一声,温敏回来了,手里正拎着他订购的那套试卷。

“路过陈老板的书店,听说这是你订的书,就顺便帮你拿回来了。”

沈时晏一怔,看着神色平静地将书放在桌上的温敏,忍不住笑了出来。

温敏疑惑地看着他,歪着头问道:“怎么了?”

沈时晏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笑着拿起那套试卷翻了翻,语气带着笑意:“我只是觉得,每次你都能带着我需要的东西出现,好像……”

他停顿了一下,认真注视着温敏,仿佛在寻找合适的措辞。

良久,才缓缓说道:“好像你是我的守护神一样。”

他的话充满笑意,眼眸如星辰般闪耀,让温敏愣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

她忍不住摇了摇头:“哪有什么神,别胡说八道了……”

温敏看着他清澈的眼眸,笑着解释道:“因为我关心你,所以会留意和你相关的事情,总是想在你需要之前为你准备好。”

她语气平常,像是在陈述一件简单的事情,却足以让沈时晏的动作一顿,心里柔软成一片。

是啊,世界上并没有神明,只有真正关心他的人才会如此细致入微地为他考虑一切。

这个简单的道理,他竟然现在才明白。

沈时晏心中一颤,觉得自己以前真是傻得可笑。

他轻笑了一声,转头看着温敏,郑重其事地说道:“谢谢姐。”

他没有叫“温敏姐”,而是像小时候一样,喊了她一声“姐”。

温敏的眼眸微微一颤,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靠近了些,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这是我该做的。”

就像小时候接他放学、陪他写作业、给他缝凉鞋带一样,这些都是“姐该做的”。

她温柔的目光看向沈时晏,似乎不仅仅是姐姐般的关怀,还多了些别的东西。

沈时晏愣了一下,不知为何,耳尖微微泛红,移开了视线。

他小声嘟囔着:“别摸我的头,我都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

然而他的模样并不像在拒绝,反而更像是在抗议。

温敏被逗笑了,却没有停下动作,反而更加放肆地捏起了他的脸:“长大了又怎样,长再大也……”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带着冰山般的冷冽:“沈时晏。”

沈时晏心头一震,循声望去,在门口看到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是央金卓玛。

她的面容依旧清冷,一身洁白的藏袍,耳边的绿松石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显得格格不入却又莫名和谐。

“卓玛……营长,你怎么来了?”

沈时晏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语气礼貌而疏离,仿佛是在提醒她,他们之间早已没有关系。

这句话传入央金卓玛耳中,让她心中一颤,不禁皱起了眉头。

她直截了当地说道:“我来找你。”

她的眼神变得严肃,直视着沈时晏,认真地说:“嘉木是我的哥哥。”

“而且只会是我的哥哥。”

“我不喜欢他。”

她的话语清晰明了,生怕沈时晏误会。

甚至说完后,还紧紧盯着他,像是在等待他的回应。

沈时晏看着她的样子,一切都明白了。

央金卓玛误解了她和嘉木的关系,所以千里迢迢赶来解释。

可是——沈时晏轻轻摇了摇头,看着她的眼眸清澈而真诚,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你喜不喜欢嘉木,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直视着央金卓玛的眼睛,说出的话如同在她心口狠狠戳了一刀。

或许离开西藏时的那阵风,已经彻底吹散了他心中的苦闷。

沈时晏看着央金卓玛紧皱的眉头和不可置信的表情,内心毫无波澜,只觉得无比轻松。

过去的五年里,他给了央金卓玛无数次机会回应他的感情。

甚至在回乡那天,他也一直等到了最后一刻。

可最终等来的,只是一句轻飘飘的“你自己回去吧”。

这样的结果,又怎能不让他绝望?

沈时晏静静地看着央金卓玛,试图从那张清冷的脸上找回当年让自己心动的影子。

……没有。

8

他仔细望去,满是五年来她辜负自己真心的画面。

沈时晏露出释然的笑容,轻声说道:“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话音刚落,他就打算送客,却听见央金卓玛低低的声音传来。

“对不起。”央金卓玛看向沈时晏,冰霜般的眼眸中浮现出一丝愧疚。

“我知道你还在怪我,但……”她还没说完,就被沈时晏皱眉打断了。“我没有怪你。”

“我追了你五年,那是我心甘情愿的选择,没什么好怪的。”

他抿了抿嘴唇,看着依旧困惑的央金卓玛,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不想再追你了。”

沈时晏注视着央金卓玛,语气决绝。

“因为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这句话落下,只见面前穿着藏袍的女人身体一颤,脸上罕见地露出一片空白。

这不是气话,也不是怨言,而是一句干脆利落的“不喜欢”。

央金卓玛在这七天里设想了无数次重逢后的结局,却没想到他会如此决绝。

她心中泛起酸涩,仿佛有一只大手紧紧攥住她的心,疼痛蔓延至全身。

过了许久,她才呆滞地开口,声音微微颤抖:“怎么会……”

央金卓玛无法接受这个理由。

她压下心中的痛苦,满怀期待地望向沈时晏,还想说些什么。

却只看到他冰冷的目光:“上海才是我的归宿。”

央金卓玛心中更加沉闷,本能地想说什么,却见沈时晏转头对身旁的女人说了几句。

说完便径直走进屋里。

央金卓玛下意识地想要追赶,却被一只手拦住。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晏不想见你。”

那女人的眼神深沉,浑身散发出的寒意直逼央金卓玛。

央金卓玛想起刚才她和沈时晏亲密的模样,心猛地一痛。

难道沈时晏是因为她才回来的吗?

央金卓玛心中一沉,看向对方,冷冷问道:“你是谁?这是我和沈时晏之间的事,你无权干涉。”

温敏闻言顿了一下,点了点头:“确实,我没资格插手你的事,但……”

她挑了挑眉毛,嘴角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笑:“这是我的家,我有权不让你进来。”

说着便挥手将门关上了一半,目光如刀锋般落在她身上。

央金卓玛心中更添沉重。

她和沈时晏住在一起吗?

她到底是谁……央金卓玛还想追问,却被温敏看着她的模样,轻笑了一声打断。

“早不知道珍惜,现在又想挽回有什么用呢?”

这句话如同无形的手掌,狠狠扇在央金卓玛的脸上。

愧疚与悔恨像海水一般无声地将她淹没。

央金卓玛心尖一酸,最脆弱的地方被人狠狠戳中,连呼吸都停顿了一瞬。

她还想反驳,门却毫不留情地在她面前合上了。

没有留下一丝缝隙,就像沈时晏铜墙铁壁般的拒绝。

央金卓玛紧握双手,看着眼前静静矗立的小洋楼,犹豫良久,才转身离开。

她知道自己伤害了沈时晏的心,也明白得太晚了。

她会用自己的方式去挽回。

从那天起,央金卓玛再也没有出现过。

沈时晏乐得清闲,每天都在全力以赴备战高考。

好在他从小基础扎实,努力复习一下,也能赶上目前高考生的水平。

遇到不会的题目,就问沈母,或者请教隔壁的叔叔婶婶。

他们都是大学教授,解答他的问题简直易如反掌。

有时还能帮他拓展知识面,甚至猜测出题方向。

就这样紧张备战了一个月,某天晚上吃完饭,沈时晏正准备上楼继续复习,却被温敏拉住了。

“嗯?”沈时晏愣了一下,疑惑地看着她。

温敏将两张电影票塞进他手里,勾起嘴角轻笑:“今晚一起去看场电影吧,放松一下。”

沈时晏下意识要拒绝:“不行,还有两道题没弄懂,我得……”

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母打断了:“劳逸结合才能更好地学习,去吧,说不定看完回来就会做了呢。”

温敏也点头,眼眸恳切地看着他:“这可是新上映的《庐山恋》,我好不容易抢到的票啊。”

沈时晏没了拒绝的理由,只能点点头,上楼换了身衣服。

下楼时,看见温敏身穿飞行员夹克,倚在摩托车旁等他。

她身材修长,站在昏黄灯光下,那股拒人千里的气质让她冷若冰霜。

沈时晏不由怔住,下意识停下了脚步,莫名想起了什么……

可下一秒,温敏就看到了他,眼神一柔,弯起唇角,毫不犹豫地走了过来。

“晚上这么冷,怎么不围个围巾?”

她语气虽是责备,却透着温柔与宠溺,摘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抬手为他围上。

沈时晏心中一暖,立刻回过神来。

垂眸摸了摸还带着温热温度的围巾,觉得刚才的想法实在荒唐可笑。

她是温敏。

不是别的任何人。

沈时晏笑了笑,从背包里拿出自己的围巾,给温敏围上。

“你的围巾给了我,那我的就给你围吧。”

温敏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沈时晏会有这样的举动。

但身体却本能地凑近了一些,方便他操作。

直到带着沈时晏气息的围巾落在颈间,她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她垂眸看去,只见面前男孩神情无比认真庄重。

昏黄的路灯映照在他眼眸中,闪烁着春水般的温暖柔情。

温敏心中一颤,忍不住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她眼眸微暗,看着他把围巾围好,才后退一步,本想伸手摸摸他的头,却发现曾经的小少年如今比她还要高了。

温敏犹豫了一瞬,把手向下挪了挪。

沈时晏以为她要掐脸,下意识想躲开。

回家这一个月,他过得顺遂舒心,脸上多了些肉。

连母亲都说:“还是咱们上海风水养人啊,时晏的脸又润起来了,一掐一个水包!”

温敏也没少捏他的脸。

虽然亲昵,但他毕竟长大了,用这种对待孩子的方式对他,总有些别扭。

正想躲开,却见温敏的手往下,把围巾整理了一下,遮住他的下半张脸。

“骑车风大,用围巾挡挡风。”

沈时晏这才意识到自己想岔了。

他怔了一下,想到刚才的想法,心里竟生出一丝失落,好像某种期待落空了一样。

扭头看着温敏大步走到车旁,跨步上车,一副等待的模样,才回过神来。

赶紧跟上,坐上了后座。

一路上无话,到了电影院。

等到两人检票入场,沈时晏才回过神来。

他环顾四周,发现几乎全是一男一女成双成对,莫名觉得有些尴尬,忍不住凑到温敏耳边低声问道。

“姐,这电影讲啥的?怎么感觉都是……”

沈时晏害怕影响别人,声音压得很低,后面那几个字更是压得听不见了。

温敏自然没听清楚,转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沈时晏见状又凑近了一些,正想重新说话,却听到身后一声轻咳。

一个女声轻轻提醒:“同志,这里是公共场所,你们感情再好,也得注意点影响啊。”

沈凌骁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身后的人误会了。

影院内漆黑一片,只有投影仪投射出的幽幽白光,从后往前看去,两人凑在一起的样子确实像是……

沈凌骁顿时脸颊发烫,立刻弹开坐直,还想回头解释:“我们不是……”

温敏却已经回头礼貌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们会注意的。”

沈凌骁一怔,看着她神色自若地转过头去,皱了皱眉。

为什么不让他解释一下?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电影却在此刻开始了。

开场音乐骤然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沈凌骁只能压下心中的疑惑,看向荧幕,投入其中。

一场《庐山恋》结束,沈凌骁还沉浸在故事中,久久未能回神。

他为周筠和耿桦在那个乌云密布的年代分开五年而流泪,也为两人重逢而欣慰。

温敏看出他兴致不高,便让他在门口等一会儿。

沈凌骁不知她要做什么,却乖乖点了点头,在路灯下等候。

夜晚起了风,微凉的夜风拂过,带来湿润的气息。

下雨了吗?

沈凌骁一怔,下一秒,豆大的雨滴便落了下来。

他正准备跑到檐下避雨,眼前却突然一暗。

一把黑色的大伞挡住了漫天的雨滴,为他撑起了一片干燥的天地。

沈凌骁以为是温敏,忍不住笑着回头:“姐,你去……”

话还没说完,他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藏香味。

人们常说,记住一个人最先记住的是味道,最后忘记的也是味道。

沈凌骁一向对此嗤之以鼻。

然而此刻,那股熟悉的、凛冽的、仿佛雪中冰松的味道再次涌入鼻腔。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

漫天飞雪,铺天盖地地洒下来。

凛冽的寒风将他吹透,抬头便是这把黑色的伞。

沈凌骁的话哽在喉间,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一般,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回过头去。

果然对上了央金卓玛清冷的眉眼。

那张脸隐在伞下的阴影中看不清楚,只有一双明亮而深邃的眼眸。

静静地看着他,仿佛世界上只剩他一个人,眼中的温柔情谊让沈凌骁心中一颤。

……这是他过去最为渴望的场景。

渴望央金卓玛温柔的目光,希望她眼里心里只有自己。

可现在……沈凌骁只觉得惋惜。

这份迟来的深情,他已经不需要了。

大雨倾盆,打在地上和伞上,哗哗作响。

将他的思绪从藏区草原的无声落雪唤回。

世界嘈杂却让人安心。

沈凌骁回过神来,抿了抿嘴唇,正想开口,就听见央金卓玛坚定地说:“我已经申请调到上海来了。”

9

这确实超出了他的预料,他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眼中满是疑惑:“为什么?”

他还记得之前有人告诉他,央金卓玛原本有机会调到华北军区,拥有更好的前途。

但她却主动放弃了这个机会。

只因为她的一句话:“西藏是我的家,我想要留下来建设我的家乡。”

当时他正是受到央金卓玛的鼓舞,才表示要留下与她一同建设西藏。

可如今……

沈时晏皱起眉头看着她,却捕捉到她那温柔而坚定的目光:“因为你。”

“既然上海是你的家,那我就来上海陪你。”

她的声音虽轻,却饱含深意,如同一座不可动摇的山峰,沉沉地压在沈时晏的心头。

沈时晏注视着她严肃的表情,只觉得压力倍增,眼眸一紧,立刻拒绝道:“你不必这样的。”

他抿了抿嘴唇,极为认真地说:“你曾经说过要建设西藏,怎么能因为想来上海就来了呢?”

央金卓玛的眼眸微微一暗,手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伞也随之轻轻晃动。

沈时晏看到雨滴顺着伞边滑落,沾湿了她的大衣。

他以为央金卓玛是因为听懂了他的意思而有所触动,没想到她的眼眸轻轻一颤,仿佛带着一丝欣慰般轻叹了一声。

“你还记得我的话。”

她的眼中透着深深的意味,皱起的眉头也稍稍舒展开来。

这种表情,仿佛沈时晏还记得她的话,就是对她莫大的鼓励一般。

“你放心,我不会放弃西藏的。”央金卓玛的话语急切,像是在为自己辩解。

“我在上海负责的是对藏援助的工作,五年后就……”

话还没说完,沈时晏就打断了她:“央金卓玛。”

他皱着眉看着眼前的女人,语气冷冷地说道:“我不关心你在上海做什么。”

“如果,你是因为我才来上海,那我劝你还是回去吧。”

“我承受不起你的深情……也不想承受。”

淅淅沥沥的雨点落入沈时晏坚定的眼眸,将央金卓玛心中那微弱的火苗彻底浇灭。

寂静蔓延开来,世界只剩下一把黑伞和两道沉默的身影。

雨似乎小了一些,落在地上,溅起轻微的涟漪。

沈时晏抿了抿唇,正准备转身离开。

就听到央金卓玛的声音坚定地说:“不需要你承担。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沈时晏离开的这一个月,她无时无刻不被后悔与愧疚折磨着。

那些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冰冷的刀刺进心窝,痛与悔将她紧紧包围。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忽略他那份热烈的、诚挚的、纯真的爱?

为什么明明心里有所触动,却始终犹豫着不肯表明态度?

她不敢去想,沈时晏追求她的那五年,他该有多委屈,多难受。

每次想到这里,心就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疼痛得难以言表。

央金卓玛不知道该如何减轻自己的痛苦,只能用最笨拙的方法——沈时晏追了她五年,她就用五年时间去挽回沈时晏。

央金卓玛看向沈时晏,仿佛那些冰冷的话语根本无法伤害到她,依然温柔如春水。

“你可以不喜欢我。”

“但你不能阻止我喜欢你。”

“你可以追求我,却不允许我追求你……这没有道理。”

她的话语柔和而平稳,虽然执着得近乎倔强,却让人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沈时晏看着她眼中满是自己的倒影,心中不可避免地泛起一丝波澜。

不是可怜,也不是感动,只是……

他从未想过那个在西藏军区时宛如神明般强大、清冷、严肃的央金卓玛会说出这样的话,露出这样的神情。

甚至,沈时晏望着她的眼睛,莫名觉得,要是她能早点说出这些话,他或许真的会留在西藏。

可惜太迟了。

央金卓玛现在表现得多么深情,在沈时晏看来,只会让他想起她过去有多么无情。

所以,沈时晏看着她深情的眼神,心中只感到一阵寒意。

忍不住勾起嘴角,笑得无奈又淡漠:“你说你喜欢我,想追求我,可你又了解我什么呢?”

央金卓玛一时语塞。

她思索了一会儿,才皱着眉开口:“我记得你喜欢蓝色,喜欢格桑花,还喜欢编织,织过围巾……”

沈时晏看着她努力回忆的模样,只觉得好笑,忍不住出声打断。

“我不喜欢蓝色,初见时穿的那件蓝色衬衫只是因为我当时唯一一件干净的衣服就是它。”

“至于编织……”

沈时晏更是忍俊不禁,“卓玛,我是个男人,我从小就好动,连凉鞋带子松了都是姐姐帮我缝的,我又怎么会喜欢编织?”

“那条唯一织成功的围巾,也被你送给了别人。”

他的话语平静,没有责备的意思,只是冷静地陈述事实,但这些话足以让央金卓玛羞愧难当。

原来她什么都不知道……

沈时晏看着她悲戚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只说了一句:“央金卓玛,你说你要怎么才能追得到我呢?”

说完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央金卓玛下意识地朝着他的方向递了递伞,担心雨水打湿他的衣服。

但随即反应过来,发现他已经撑起了另一把伞。

“走吧。”沈时晏瞥了一眼身旁穿着黑色飞行员夹克的女人,神色轻松。

女人也温柔地点点头,为他整理了整理衣服:“阿枭,走吧。”

不知为何,央金卓玛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

仿佛沈时晏这一走,他们就再也难相见了。

她心中一颤,下意识喊了一声:“格桑,我……”

声音却被轰隆的雷声掩盖。

沈时晏的身影也消失在雨幕之中。

这场雨一直持续到了六月份。

绵延不断,接连不停,下得人心烦意乱。

然而,沈时晏却丝毫未受影响。

那天发生的事就像是一段小小的插曲,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他通过了市区的预选,于是更加努力学习,每天清晨背诵英语,夜晚开着台灯复习到深夜。

10

这天晚饭后,他像往常一样复习时,突然听见有人敲门。

沈时晏以为是温敏来催他早点休息,便随口应道:“姐,我马上就睡,别催了。”

可门外的人还在敲,他只好放下笔起身开门:“姐,我说了不用……”

下一刻,他愣住了。

“爸!”

门外站着的是沈父。

他的皮肤更黑了,也瘦了一些,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但笑容依旧和蔼而温暖,向他张开了双臂。

“时晏!”

沈时晏立刻扑进父亲的怀里,那熟悉的怀抱如同坚固的港湾,让他感到无比安心。

那天晚上,他难得离开书桌,陪着家人一起在客厅陪沈父吃夜宵。

沈父这次外出五个月,走遍了沿海地区,还带着学生对几个重要地点进行了测绘。

从他零星提到的内容和报纸上的消息中,沈时晏敏锐地察觉到:“国家是不是要开始大规模建设了?”

沈父没有隐瞒,点了点头。

“我这次赶回来,也是因为知道你要填志愿了,想给你一些参考意见。”

他压低声音,认真说道:“市场经济即将放开,基础设施建设必须跟上。国家现在正急需这方面的人才,建筑测绘行业未来会很有前景。”

沈时晏听后点头,心中总算有了方向。

自从通过预选后,他就一直为填报志愿发愁。

虽然成绩不错,能考上本地几所不错的大学,但专业选择却让他犯了难。

现在父亲的话帮他解开了疑惑。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靠在沙发上听着父母聊旅途中的趣事。

温敏也偶尔插话,整个氛围温馨融洽,充满了宁静。

听着听着,沈时晏感觉耳边的声音渐渐模糊,视线也开始变得朦胧。

不知何时,他闭上了眼睛,头一歪,靠在了身旁人的肩膀上,沉沉睡去。

温敏的肩膀一沉,扭头看去,只见一个圆圆的脑袋安静地依偎着,眼睫毛轻轻合上。

她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打断了父母的谈话。

“时晏睡着了。”温敏低声说道,“我扶他回房间睡吧。”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将沈时晏扶了起来。

沈时晏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是她,便顺从地跟着往前走,完全信任她。

温敏的动作格外轻柔,仿佛在呵护一件珍贵的宝物,眼中满是温柔与宠溺。

沈母并未察觉什么异常,只当姐姐在照顾弟弟,还心疼地叹道:“备考这段时间太累了,他确实该好好休息一下。”

然而沈父的目光却深了一分,落在温敏看向沈时晏的眼神上,不禁想起了几年前的一幕。

那时温敏毅然决定参军,面对他的询问,青涩的少女目光坚定,望着院子里少年的背影低声说道:

“沈叔叔,我需要时间,去确认自己的心。”

如今……沈父看着刚才温敏的眼神,轻轻叹了口气。

她应该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这些事情,沈时晏一无所知。

他抓紧最后一个月的时间,全力以赴备考,最终顺利走进了考场。

最后一科考完时,天空久违地放晴了。

走出考场,温暖却不刺眼的阳光洒在身上,仿佛驱散了他的疲惫,全身都暖洋洋的。

沈时晏不自觉地抬头望向天空。

晴空万里,白云悠悠。

偶尔有燕子掠过,叽叽喳喳地停在青瓦屋檐上,让人倍感轻松。

沈时晏松了一口气,跑向等待他的父母和温敏,笑着喊道:“考完了!”

高考结束后,沈时晏连着睡了两天。

期间沈母担心得不得了,生怕他这一睡再也醒不过来。

温敏却笑了笑:“他之前一直紧绷着神经,现在好不容易放松下来,自然要好好休息。”

嘴上这么说,温敏自己却难以真正放心,总是守在沈时晏床边。

她不做别的,只是用目光静静地描摹他的轮廓,像是要把他的一切都刻进灵魂深处。

眼眸中满是眷恋与深情。

沈时晏缓缓醒来时,迎上的就是这样的目光。

那双眼眸中流露出的深情毫无保留,让他一时怔住,恍惚间竟觉得面前的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而是暗恋自己许久的爱人。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立刻觉得自己脑子睡糊涂了。

正想说些什么,就见温敏自然而然地摸了摸他的头,问道:“饿不饿?我给你留了饭菜,起来吃点吧?”

沈时晏点点头,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吃!睡了这么久,我都快饿扁了!”

等他洗漱完毕下楼时,屋里已经飘满了饭菜香。

桌上摆了好几道他爱吃的菜,温敏正在帮沈母端汤,看见他下来,招呼道:“快来吃吧。”

沈时晏本来就饿了,现在闻到香味,馋虫都被勾了出来。

口水止不住地分泌,他赶紧加快脚步坐到了桌旁。

一碗汤下肚,整个人才算活了过来。

不过,沈时晏有些疑惑地看着沈母:“妈,这汤不是您炖的吧?”

沈母闻言瞪了他一眼,似乎有点生气:“什么意思?妈妈炖的汤不好喝吗?”

沈时晏赶紧哄道:“没有没有,只是风格不太一样嘛!我记得您最拿手的是鱼汤,很少炖排骨汤的……”

他说得没错,沈母擅长做海鲜,但对于炖汤并不在行,尤其是各种肉汤。

逢年过节需要炖汤的时候,都是沈父负责掌勺。

更别说这碗汤回味无穷,入口还带着一丝红枣的清香,这种水平就连沈父也自愧不如。

沈母没再计较,刮了刮他的鼻子,笑着说道:“你倒是挺会品!”

“今天这汤确实不是我炖的,是小敏炖的!”

听到这话,沈时晏顿时愣住。

他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她一向不下厨,他实在无法想象她系着围裙做饭的样子。

他皱了皱眉,疑惑地问:“姐还会做饭?”

温敏被他怀疑的表情逗笑了,给他添了一碗汤:“是参军时学的。”

她语气平常,却让沈时晏心头一震。

他突然想起了一件往事,正准备开口询问,却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门外传来了央金卓玛的声音:“请问沈时晏在家吗?”

沈时晏打开门,就看到了央金卓玛。

她穿着一身军绿色西装,手里捧着一束火红热烈的鲜花,站在门口。

看到沈时晏,她的眼眸顿时亮了起来,下意识想上前,却注意到他身后的女人,停下了脚步。

她的目光微微一冷,直视温敏,语气中带着隐隐的不悦:“我找沈时晏,不找你。”

温敏扫了她一眼,没有回应。

反而是沈时晏,看着央金卓玛显得有些无奈:“你找我有什么事?”

自从上次分别后,沈时晏本以为已经把话说清楚了,央金卓玛不会再来找他。

没想到高考刚结束,她就又登门了。

央金卓玛听到他的话,目光重新落在沈时晏身上,立刻柔和了下来。

“抱歉,高考期间我在藏区,没能送你考试。”

她垂下眼眸,似乎非常自责。

沈时晏却皱了皱眉,有些不明所以:“你忙你的就好,不用管我。”

他说话很随意,确实是这么想的。

央金卓玛却摇了摇头,将那束花递给他:“这是格桑花,算是我的道歉,也祝贺你高考结束。”

这是她特意从藏区带来的。

只因为她记得沈时晏曾经说过:“我最喜欢格桑花。”

沈时晏也愣了一下。

他看着央金卓玛怀中的鲜花,这才意识到——原来这就是格桑花。

有趣的是,沈时晏在藏区待了那么多年,听过藏民无数次叫他“格桑”,却从未见过真正的格桑花。

它确实如火焰般热烈,美丽而充满生机。

沈时晏犹豫片刻,只是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却没有伸手接花。

央金卓玛愣了一下,心中一颤,忍不住问道:“你不喜欢吗?”

“不喜欢。”沈时晏毫不犹豫地回答了她的疑问。

他看着那束鲜艳欲滴的花,坦率地摇了摇头:“是因为你说我像格桑花,我才喜欢的。”

12

当晚,沈家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菜肴。

沈时晏整整一个下午都在盯着录取通知书看,直到此刻才回过神来。

他真的被录取了。

这感觉就像在做梦一样,他终于拿到了那所心向往之的大学录取通知。

沈父高兴得合不拢嘴:“广州好啊!改革开放就在那里,这是时代的最前沿!”

沈母却有些担忧:“听说那边天天都在下雨,衣服都晒不干,会不会不太适应?”

看着父母关切的眼神,沈时晏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笑着举起杯子,满是喜悦地说:“那些都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先庆祝我考上了理想的学校!”

沈时晏的笑容灿烂无比,温敏和沈父沈母也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一同举杯与他相碰:“恭喜!”

温敏看着对面目光明亮、充满喜悦的沈时晏,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饮料。

随后缓缓开口,回应沈母的话:“没事的阿姨,我也去广州,我会照顾好时晏的。”

话音刚落,三人都愣了一下。

还是沈母最先反应过来:“是不是退伍军人的转业安排下来了?是在广州吗?”

温敏点了点头。

“部队安排我在广州的一所军校当老师。”她看了一眼沈时晏的录取通知书,“就在时晏的学校旁边。”

沈母没有多想,立刻拍手称快:“那太好了!你们俩在一起可以互相照应,我也就放心多了……”

她看着两人,忍不住笑着念叨:“真巧啊,真是太巧了……”

沈父却眯起了眼睛,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什么叫巧?怕是这丫头早有打算吧?

他瞥了眼温敏,本想说些什么,但看到沈时晏开心的样子,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只要儿子开心就好。

沈时晏的确是开心极了。

自从高考结束之后,他就一直为温敏的转业安排而担心。

按照规定,退伍军人一般会在户籍地附近安排工作,可他报考的是广州的大学。

这意味着,一旦被录取,他们只能在寒暑假见面。

每次想到这里,沈时晏的心里就会涌上一股低落和不舍。

自从那次跳舞后,他更加清楚了自己的心意,这种不舍的感觉也越发强烈。

甚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还想过,如果自己没考上广州的大学,就留在上海找份工作。

他不想离开父母,更不想离开温敏。

现在好了,他不仅考上了理想的大学,温敏也被安排去了广州。

真是再好不过了!

沈时晏简直比考上大学还要开心,再次举起酒杯:“恭喜姐成为老师……”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望向温敏的眼睛,声音轻柔了些:“也恭喜我们没有分开,能一起去广州。”

温敏听到这话,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似乎明白了什么。

直到月亮爬上柳梢头,沈父沈母已经休息,这场欢乐的气氛才渐渐散去。

沈时晏沉浸在喜悦中久久无法入睡,便下楼到院子里乘凉。

月光如水般皎洁,星星在天空闪烁,如果不是院里的玫瑰早已开败,虞美人仍在夜色中摇曳生姿,

他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刚回家的那一天。

沈时晏仰望着星空明月,脑海中浮现的不是西藏的画面,而是……

温敏为他换药、包扎时,那认真而诚挚的模样:“我心疼你。”

他的心微微一颤,仿佛心里某个已经枯萎的地方重新焕发了生机。

沈时晏抿了抿嘴唇,心中突然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惆怅。

忍不住低声喃喃:“她会喜欢我吗?”

话音刚落,耳边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谁?”

沈时晏愣了一下。

他立刻回头望去,只见一双深邃如潭水般的眸子正注视着他。

那双眼睛明亮得让人不敢直视,隐匿在阴影之中,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然而仔细一看,又带着一丝颤抖。

仿佛在这凌厉的外表之下,隐藏着深深的脆弱。

温敏一向温和,很少露出这样的神情。

沈时晏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下意识想敷衍过去。

可是话到嘴边,突然停住了。

他忽然想起了在西藏的五年。

那段无疾而终的暗恋给他留下的不仅是酸涩和尴尬,还教会了他一个道理——

喜欢,就要说出来。

沈时晏抿了抿嘴唇,直直地对上温敏的目光,沉声说道:“你。”

他的心像是在高空走钢索,紧张得无法放松。

沈时晏紧张地看着温敏,只觉得那片阴影变得厚重起来,让人看不透。

他攥紧了拳头,张了张嘴,像是害怕自己的心意传达不清一样,又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

“你会喜欢我吗?”

话音落下,空气瞬间凝固。

月亮悄悄躲进了云层,虞美人也停止了摇曳,仿佛也在为他紧张。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时晏才看到温敏怔了一下,垂下眼帘,然后轻笑着摇了摇头。

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这是委婉的拒绝吗……

沈时晏顿时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从高空滑落,即将坠入万丈深渊。

然而下一刻,他看到温敏抬起头,目光温柔而深情,直直地看着他。

她的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怎么啊,明明是我先喜欢上的,怎么反倒让你先告白了?”

沈时晏一愣,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温敏就已经大步上前,毫不犹豫地扑进了沈时晏的怀里。

她紧紧搂住他的腰,力气之大,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她的声音在他怀中响起:“沈时晏,我喜欢你。”

声音虽慢,却如同在他心中点燃了一朵璀璨的烟花。

沈时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她在告白。

而自己从高空坠落的身体并没有摔得粉碎,反而落入了这个温暖有力的怀抱。

熟悉又安心,每一个细节都透露着妥帖和慰藉。

他回抱住温敏,再也藏不住脸上的笑意。

暗恋失败的阴霾如同夏夜的微风拂过,沈时晏的心中一片释然。

上海的梅雨季节终于在开学时结束了。

沈父沈母本来打算请假送沈时晏去大学报到,但恰好两人都有工作抽不开身。

只能将他托付给温敏。

温敏自然答应下来:“叔叔阿姨放心,我一定照顾好时晏。”

她说话时,很自然地看了身旁的沈时晏一眼。

沈时晏也点点头:“爸妈,放心吧,我都这么大了,自己能照顾好自己的。”

沈母点点头,将他送到门口,又叮嘱了几句。

温敏也拎着行李准备跟上,却被沈父拦住。

“你们在一起了?”

温敏愣了一下,看着沈父,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

沈父看着她,抿了抿嘴唇,似乎想说什么。

但回忆起刚才沈时晏看向温敏时充满爱意的眼神,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只叮嘱道:“你是看着长大的,人品和德行,我都信得过。”

“时晏能够走出阴影,和你在一起,我也觉得很欣慰。”

“但是……”他皱了皱眉,目光看向温敏,凌厉了几分,“如果你让他受伤,我——”

话还没说完,温敏就打断了他,坚定地保证道:“您放心,我绝对不会让时晏受到伤害,连受委屈都不会。”

她的眼中充满真诚,饱含着对沈时晏深深的爱意。

“我以生命担保,这辈子绝不辜负沈时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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